看完了总决赛,一下子让我的心情复杂了很多。我们且不说场上辩手令人哗然的论调,观众的嘘声,评委那规律性的打分,蒋师兄与余师兄无奈的神情,余秋雨老师很给辩手留有余地的点评与本场华语辩坛最高水平比赛的身份有多少的不相称,这一次让我考虑更深的,已不仅是历届大赛后人们讨论的华语辩坛走向哪里,而甚至是,什么才是真正的辩论,什么才是真正的好辩手。 电子科大第一次亮相,就得到好评如潮,从阵容、准备情况,不难看出,这支队伍是冲着冠军来的。电科的初赛我没有看,仅从其与西安交大、厦门大学,以及最后的总决赛中,看得出这支队的霸气贯穿始终。 与西交的比赛算得上是一场精彩的比赛。西交在与华政的比赛中问题已经暴露了出来,郭宇宽师兄的理论让人佩服,场上队员只需要把守得住理论,用一种讲理论的方式,就可以赢得比赛。而面对电科,一切就显得不太容易了。就好像湖人碰到善于打快攻的小牛,只靠大鲨鱼和科比是不够的。电科的队员整体反应非常快,语速也较快,把整场比赛的节奏带了起来,翁放与陈潇有些疲于应付,以至于出现了那一段周总理还有人民公仆的硬伤,而在自由辩后期是靠大一的三辩几段回到理论上的发言挽回一点场面。 挫败西交,电科看来所向披靡。但是从这场比赛,电科的“霸”已经显露出来。虽然赛后评委点评时不认可西交将财富与自由浅层化,个人化,可细细推敲电科的立论,未免也太过霸道。初看辩题,诸如“财富、自由”这样的词的确可发挥空间非常大,可是从辩题的意义上讲,应该是一场关乎个人价值取向的辩论。可是我们来看电科整场对概念和逻辑的把握:财富,包括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也就是说人类历史上创造的一切物质成果和精神成果都成了正方立论种的财富;自由,是一种基于人类更高追求的自由,更高层的自由。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电科的观点变成:人类历史上所有创造成果越积累,人类就越进步。也许这有点归缪,可是回顾比赛,电科确实是在走这样一条路。这种放之四海皆准的观点被正方衍生出来做立论,没有霸气,恐怕是不行的。可如果任何一个辩手,你在场上,如果看到对方把这样一个辩题这样来辩,偏偏你的对手,是一群参加过无数大赛的老手,场上霸气十足,恐怕每个人都会像西交一样无奈了吧。到了与厦大的比赛,这种霸气就衍生成了一种霸道。一支整体上非常有霸气的队伍,面对学艺不精又不够有杀气的队伍,也许场场渺杀,可是偏偏,厦大是一支太具有弹性和延展性的队伍,电科的每次狠招到了厦大这里就化作无形。这一点从立论就可以看得出来,厦大拿出了一个非常新颖却也很易被接受,又非常适合整队风格的理论。“我们没有第三支眼,而人类又没有资格,那么我们就只能摆一个谦逊的态度,这样才能更有利于我们保护环境。”这样一个极具人性化的立论把一个判断性命题转化成了价值取向的命题,而同时也把对方摆在了一个盲目乐观的位置,而自己,永远是个谦逊的忏悔者与探索者。可以说,两方的立论都体现了两方在辩场上的风格。可惜的是,厦大在辩论过程中有点偏于强调破坏行动,而没有抓住对方的“理性有限”来打。其实可以沿着这样的思路来打:人类在对待自然上的“有限理性”是一种怎样的理性,是发现错误改正错误的理性,但深层原因,不是人类从被保护者自然的利益出发而意识到不该破坏自然,而是人类发现破坏自然的结果已然或必然危害到人类自身的利益时,才意识到要保护。这一点,是对方立论基础的死穴,厦大的同学场上没有意识到,有些可惜。可即便这样,去过现场的观众一定可以感觉到,电科已经被对方打乱了阵脚。李威情急之下竟然在自由辩论中冒出这样一句“人类本来就是大自然的保护者”,全场哗然,之后嘘声一片,居然拿辩题来做论据!前几场的稳健一扫而光,霸气变成了霸道。评选最佳辩手的时候,连获两场最佳辩手,人气颇高的李威全场得票不超过五票,人心尽失。而到了厦大,观众们不仅没有吝惜手中的牌,长时间热烈的掌声也可以说明一切。值得一提的是厦大的三辩王一鸣,简直让我们看到了另一个黄执中,那种儒雅的气质,永远摆出一种“我不是想让你哑口无言,不是想用我的气势威慑你,我只是想说服你,并且让所有的人倾听,并且思考”的架势,相对于电科为了场面上的优势而不过脑的言辞,这才是一个辩士应有的风度。 总决赛的水平我不想多加评论,各位看过比赛的同学心里都有数。暨南更是一支没有辩风可言的队伍,整体上感觉非常杂乱,其实每位辩手的素质都很高,只可惜辩风的不加修饰毁了一整支队。比赛前我们几个朋友笑言,这是一场屠夫与山野村汉的较量,饭后笑谈,有些偏颇,有些过激,可是纵观整场比赛,我并不觉得这样的形容太过分。我们只看电科是如何延续他的霸道的,他们拿出了一个更令人无法接受的立论,我仅罗列几句我还记得的场上电科辩手说过的话: “生,包括创造……培养……”,培养都成了“生”,这种立论霸道得过分了吧。 “生是目的,养是手段”,仔细推敲,用电科的无限扩大本方概念的习惯,我勉强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不知道,坐在电视机前观看辩论的广大观众,对人类的这一价值取向,如何理解。 “生是创造,而养只是一种维持”,这未免太过偏激了吧。那正方立论中那种优化了的基因是生出来的还是养出来的?如果养只是维持,这种优化有时怎么来的呢? “我们听过生生不息,何时听过‘养养不息’呢?”这种十年前才用的文字游戏,又出现在了04年的总决赛上,何况,“生生不息”里的“生”,和正方辩题里的“生”,是一个意思么? 在暨南大学已经解释过“养不教,父之过”中“养”的意思和“教”的意思后,电科却死抓着这个“养”字不放,恶意曲解,要不要扣分? 还有正方四辩一个关于笔的类比,李威一个关于话筒的类比,生命都没有了,根本和“生、养”都扯不上关系,实属败笔。 再来看看我们最期待的正方四辩的总结陈词,经过几场比赛,他的陈词规律已经太过明显。用他超强的语言组织能力回答嘉宾的问题,正是由于语言组织能力的优势,使得他回答问题显得非常轻松,可仔细推敲,并没有回答到问题的痛处。而接下来,就是一一反驳对方,在整个辩论过程中,他会把自己能够反映到的对方的错误记下来,再加一个小技巧,就是记下那句话是对方哪位辩手说的,这样反驳起来,就显得非常有针对性。这样,场面上就非常占优,可是我们发现后两场,反驳的只是对方类比上,表达上,或逻辑上的小错误,根本没有触及对方的立论,也没有清楚的再次梳理本方的立论,可以说,从西交那场后开始,就在走下坡路 当然,暨南的错误某些错误也非常低级,例如“人是人他妈生的”,“残疾人生不如死”等等,这种口无遮拦的风格,实在是连初赛水平都比不上。 又一支冠军队伍诞生了,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可否认,电科的确是这次全辩最强的一支队伍,可是,让我们想象一下明年国辩的场景吧,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憧憬华语最广泛交流,最彻底绽放的期待的目光,我们孕育最优秀华语人才的地方,是一群靠霸气压人的辩手,是一群面对强敌就会乱了阵脚说话不过大脑的辩手,是一群靠在立论上不顾题目的现实意义而无限扩大概念以求对本方有利的辩手。华语辩论要复兴,要走的路恐怕还要很长。 我再一次困惑辩论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我们真的把辩论当作语言运用上的锻炼或是表演甚至仅是语言艺术,也许这样的冠军也就够了,这样的最佳辩手也就够了。李威的临场反应让人惊叹,自信,有气势,常常一句话可以拍死对方。但是可能正是因为反应太快了,太注重要打死对方了,有太多的话,没有了道理,没有了逻辑。也许对于辩论双方,胜利真的很重要,可是,如果说辩论对于这个社会真正有什么意义的话,我们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辩士,他不是一个要号召人的演讲者,他不是一个要展示自己的表演者,他应该是一个中立的、甚至痛苦的思考者,并将这种思考让所有人无形中想要倾听,想要感受,想要与其一同去思考。 也许我们给辩论风格分什么“花辩,雄辩,戏辩”甚至今天本人冒昧地分出个“霸辩”真的没太多意义,可是我想表达的,并不是个人对辩论不同风格的好恶,我所能明确的只是,对于整个人类,辩,不是重伤别人的武器,不是宣扬学说的扬声器,它永远不该走向一种“霸”。 未加雕琢的几千字,纯系个人感受,还望各位海涵,只是作为一个最最普通的辩手,希望我们的华语辩坛,一路走好。 希望辩论带给我们的,不只是一张会说话的嘴,更是一颗会思考的心,一场会奔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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